2016-12-23 文化艺术
错位 归位 定位
发布时间:2016年12月23日

——对盘古女娲创世文化的再认识 

侯耀忠 

翻开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历史,呈现在我们面前的,是悠久的文明,古老的文化,壮丽的山河,神奇的土地和丰富多彩的人文景观,我们感到无比骄傲与自豪。但是,对于这些辉煌与灿烂,物质与精神,幸福与美好,它是怎么来的?所有这一切的源头在哪里,是谁最先创造,最先给予我们的?对于这个最原始、最古老、最根本的问题,我们在认识上至今仍然存在着缺失与遗憾,这又让我们感到无比愧疚与痛心。当西方人神采飞扬的赞美他们的创世神亚当夏娃时,我们还在喋喋不休的讨论着“中华民族创世神话的不完整性”。而且任其这种“不完整性”的说法,在人们脑海里一直作为一个问号存在着。即使有人发出不同的声音,但在一片“不完整性”的声浪里,也被湮没了。最近,习总书记在一篇讲话中强调,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“根”与“魂”,每一个中国人都要有自己的精神家园,要有自己灵魂的归宿地。今天我们重新提起盘古女娲创世文化这个话题,重新探讨这个带有开拓性、挑战性的课题,时机最佳而成熟,意义重大而深远。 

一、盘古女娲创世神话,是中华民族的大传统、大文化、大资源 

史学界有一种公认的说法,神话也是历史。中华文明的许多思想精髓,都存在于世世代代、源源流传的神话之中。中国神话学会会长,中国文学人类学开拓者叶舒宪先生认为,对于没有文字的那段中国上古历史,可称之为中华文明的大传统,有了文字记载之后的文明史,可称之为小传统。大传统是小传统的母体和根基,对小传统有着巨大的影响。反过来,小传统对于大传统来说,虽然有继承与拓展的关系,但多有误解、取代、遮蔽与错位,甚至断裂。 

在世界文化大格局中,每一种文化都有它自己的渊源和特性,认清了自己文化的渊源和特性,也就不会在其它文化面前有一种自卑感。越是对自己文化了解得深,了解得透彻,就越是对自己的文化有超乎寻常的感情。在人们的记忆中,相传从伏羲画八卦到河图洛书,从距今八千年左右的贾湖遗址刻画符号,到安阳小屯出土距今3700年的殷商甲骨文,与远古时期根本无法在历史的长河中作比较。在这个浩瀚的、无边无际的蛮荒时期,我们的祖先经历了多少风雨雷电,经历了多少生与死搏斗,又经历了多少次翻天覆地、脱胎换骨的蜕变,其间又产生了多少“惊天地、泣鬼神”的故事。但是,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、打入人们记忆的,仅仅是沧海之一粟。就是这沧海之一粟,因为它的遥远,因为它的神秘、神圣与丰富性,足以构成中华民族傲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大传统、大文化、大资源。盘古女娲创世神话丰富而深邃的文化内涵,有力地回答了这个问题。 

首先,盘古开天,女娲补天造人,化育万物,在中国历史上有哪一个朝代、哪一位帝王的能耐与功德能够超越他们、取代他们、能够与之抗衡、与之相提并论吗?盘古女娲为了人类,为了这个世界,为了中华民族的繁衍生息,他们化双目为日月,化筋骨为山川河流,化血肉为大地,化身躯为万物。他们坦然的、毫无怜惜的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出来了,到头来却消失的无声无息,无影无踪,无怨无悔。不图名利,不图回报,不图一星一点的念想。再看看历代帝王将相,就连历史上公认的明君贤臣,能够做到盘古女娲的千分之一,万分之一吗?还有他们的顶天立地,他们的敢于担当,他们的不畏艰难、勇于开拓,他们的悲悯情怀与大爱无疆,他们的和谐、和睦与大度包容,他们的创新创造与无私奉献,他们的让人类学会生存、学会劳动、学会适应、学会互相呵护与关爱等。仅仅以上这些壮举与品格,我们足以认识到盘古女娲创世说,在文化内涵和精神指向上,他们以飞升于世俗之上的光芒,烛照人类的理想,陶冶人类的情操,提升人类的品格,引领人类走向光明,走向美好,走向心灵的强大。 

从传统层面讲,盘古女娲创世说囊括了开天辟地,涵盖了大千世界,包容了人类生活,是中华民族的大传统;从文化层面讲,盘古女娲创世文化,闪耀着智慧的光芒,呈现着人类的创造,描绘着生活的画卷,孕育着人类的情感,是中华民族的大文化;从精神资源层面讲,盘古女娲创世说,是人类最崇高的价值观的体现,是中华民族的灵魂,是最丰富、最宝贵、最深邃、永远旺盛、永不枯竭的精神资源。传统文化的核心是民族精神。一个民族实现经济腾飞,最多需要几十年时间,但是要打造一个民族的灵魂,塑造一个民族的民族精神,则需要上千年的时间的不懈的努力、经验的积累、思想的沉淀、认知的深化和岁月的淘洗。因此,我们对盘古女娲创世文化,确实存在重新认识的问题,存在诸多具有补课性质的再研究空间。 

一篇好的文章,一个振奋人心的课题,不在于表达了什么,说明了什么,而在于发现了什么,认识和理解了什么,提出了什么。最重要的在于提出前人没有提出的问题。发现往往是开启新知的一个重要开端。人类认识真理的过程是漫长的、曲折的,很多曾被认为是真理的理论,在后来被证明是存在不足,甚至是谬误的。牛顿的经典力学被爱因斯坦推翻和限定,就是典型的例子。今天,在研究盘古女娲创世说的完整性和他所包含的中华民族的大传统、大文化、大资源时,我们能够有幸参与,有幸亲临其境、亲身感受,并且建上自己一言,添上自己一笔,献上自己的一份担当,我们感到无比欣慰与荣幸。 

二、西华县为中华民族创世神话的完整性,作出了开拓性、历史性的贡献。 

巍巍中华,泱泱华夏,应该有与之相匹配的辉煌的创世神话和根文化、原点文化。那末,我们在中华民族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,怎样拨开历史的尘埃与时光的迷雾,拨开重重叠叠岁月沉积的泥沙和文化的碎片,探寻中华民族创世文化的源头与根基,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更何况学术界、理论界众说纷纭,加之我国辽阔的地域上,座落的盘古女娲历史文化遗存就有70多处,仅与之相邻的河南、河北两省就有多处。细细想来,从一个民族、一个国家的大格局来看,这又是一件让人高兴、让人欣慰的事情。说明在中华民族这块热土上,地不分南北,人不分老幼,身份不分尊贵与低微,大家为了找到自己的灵魂归宿地,为了不忘记自己的老祖宗,都要在自己的乡土上,在自己的家园里,以最好的象征地,最好的位置,搭建最好的庙宇,供奉自己最崇拜,最敬仰的创世神灵,让子孙后代永远铭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,自己是谁的后人。对盘古女娲永远怀着一颗感恩之心、虔诚之心、孝敬之心。同时还进一步说明了盘古女娲是中华民族共同的创世始祖,是我们最古老、最伟大、最神圣的祖先。 

但是,从这些众多的盘古女娲历史文化遗存来看,我们不难发现一个问题:无论是桐柏的盘古山,还是福建的盘古庙,无论是河北的女娲宫,还是广西来宾的女娲庙等,这些地方都是把盘古与女娲两位始祖割裂开来,分别设立牌位,单独建造庙宇,分开祭祀、分开供奉的。在这些地方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创世始祖,创世神话,创世故事各有各的版本,各有各的说法,各有各的祭祀方式。总之,都存在着一个不可回避的事实——中华民族创世始祖的缺位和中华民族创世神话的不完整性。 

唯有在西华县这块土地上,出现了一个令人惊喜,令人振奋的奇特历史文化景观,悬浮在学者们心中的问号,理论界一直讨论的问题,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令人满意的、完美的答案。在西华县境内,放眼望去既坐落着盘古寨、又坐落着女娲城;既有盘古墓,又有女娲陵;既有出土的“盘古寨”砖匾,又有明代女娲的碑文和刻有“娲”字的城匾;既有盘古井,又有女娲宫;既有物质形态的宫殿、庙宇、墓地、石刻、砖雕等,又有非物质形态的,广为流传于民间的优美传说与民俗祭祀活动。而且两处遗址彼此相距仅数公里。这些如此明显、如此集中、如此独具规模的历史文化遗存,就像远古时期的一个天然“沙盘”,共同构成了中华民族创世文化遗址群 ,有力地印证了盘古女娲创世神话的完整性和不可否定性。 

历史的传承都是“文化认同”的结果。西华县人民世世代代把盘古女娲视为最伟大、最神圣、最敬仰的祖先,都非常虔诚地爱戴着、忠实地守护者、心贴心的供奉着。把始祖始母的崇高形象储存在自己的寻常日子里,融化在自己的血液里,又把一代又一代人的情感与愿望,理解与创造,心性与智慧融入到了这些故事里和经歌里,赋予了这些故事更深远、更广阔的文化历史背景和清新的时代气息、生活气息。把现代人带入对始祖业绩、传统习俗、历史文化的追溯中,达到一种贯通古今的勾连。让盘古女娲从远古走过来,从神坛走下来,走进自己的生活,走进自己的心灵世界和情感世界。甚至大到办喜事,盼丰年,祈求子女上大学、找工作;小到消灾祛病,化解邻里纠纷等。村民们都会焚香叩拜在盘古女娲神灵前,像对待自己的亲人、对待自己的父母亲那样,把心里话向始祖始母娓娓道来,倾诉内心的欢乐与苦衷,人生的困惑与忧愁。这情感,这场面,这细节,这气氛,不仅出现在大型祭祀仪式上,就是在平时几乎每天都举目可见,而且成为了这里村民们生活中的“常态”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岁月的更替,每一代人又有着新的传诵内容和表达方式。 

千百年来,西华县境内历经战乱,历经灾荒,历经改朝换代,但是,西华县人民无论走到哪里,无论身在何处,无论遭遇多大的不幸,他们都会把盘古女娲的牌位随身带到哪里,对两位始祖的供奉,不因灾难而放弃,不因贫穷而中断,不因世道变故而移情。有时外出逃荒千里迢迢返乡后,第一件事就会到供奉始祖的遗址上,顶礼膜拜,叩头谢恩。有时洪水泛滥,待水退去后,村民们连自己的房屋还未来得及修,就首先为两位始祖重修庙宇,重建亭台,堆高墓地,加宽路面。充分体现出西华县人民对盘古女娲的血肉联系、血脉相融和深厚感情。 

西华县不仅为我们提供了盘古女娲共同创世的文化圣地,而且还为我们提供了世世代代流传至今的历史文化的活化石“经歌”,为我们提供了丰富多彩的祭祀文化。西华县人民对两位创世始祖的赤诚与崇拜的程度,远远超出人们的预料。如同藏民们从自己的家园,磕着长头去朝拜那样,这是一种朴素的信仰,一种精神寄托,一种自我洗礼。因此,我们有充足的依据和理由,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:西华县为盘古女娲创世始祖在中华民族创世神话史上的地位与定位,为中华民族创世神话的完整性,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最出彩的一页,作出了功德无量的贡献。 

三、文化的未来,取决于对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再发现,再认识,再创造。 

我国著名哲学家、教育家梁漱溟先生,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就提出了人类文化的“三大关键理论”。他认为:人和物的关系,人和人的关系,人和精神世界的关系,是人类面临的“三大根本关系”。盘古女娲创世文化,恰恰体现了这三大关系完美的融合与统一,是创世文化核心观点、核心内容、核心价值的解读与表达,也是我们研究创世文化的必然路径与关键所处。 

盘古女娲创世文化研究,在遵循“三大根本关系”的基础上,还应注意观照和把握充分体现创世文化独特性的四个关键点: 

一是它既是崇高的、神圣的,又是深深扎根于民间的。盘古女娲创造了世界,创造了人类,创造了万物,创造了中华文明,两位创世始祖的神圣地位、神圣价值、神圣形象、无可置疑,无可取代。他们是我们民族的魂魄和坚实的精神根基,是中华民族永恒的精神高地,是永远值得我们仰望的一个璀璨的星座。但是,它又不是高不可攀的,也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。盘古女娲的创世传说与优美的故事,既悬浮于苍穹,又深藏于民间;既是那样的遥远,又是那样的贴近;既是那样的空灵,又是那样的实在;既是那样的深奥,又是那样的浅显;既是那样的圣洁,又是那样的质朴。 

二是它既是历史的,又是现实的。盘古女娲在一个遥远的年代,创造了一个遥远的世界,哺育了一个遥远的民族,流传了一个遥远的故事,竖起了一座遥远的丰碑。但是,创世文化把这种遥远变得不遥远了,把远古拉向了眼前,把历史拉向了现实,把传说拉向了今天,让我们依然生活在其中,成长在其中,幸福在其中,追求在其中。正像托尔斯泰所说的“人类被赋予了一种工作,那就是精神的成长。”今天我们仍然用他们的温暖,去温暖我们的心灵;仍然用他们的智慧,去启迪我们的智慧,仍然用他们的精神,去提升我们的精神,仍然用他们的秉性与品格,去打造我们现代人的秉性与品格。试想,如果没有创世始祖盘古女娲的开天辟地,谈何中华民族历史上曾经发生的大大小小、林林总总的惊天动地、翻天覆地,乃至我们共产党人的改天换地。所以,我们要做好创世精神与时代精神的对接,我们的研究最终是为今人和后人做一件事情,是要让现代人所认可、所接纳、所吸收,是要作用于现代人的心灵世界和情感世界。习总书记强调要善于从中华文化宝库中萃取精华,汲取能量,保持对自身文化理想、文化价值的高度信心,保持对自身文化生命力、创造力的高度信心。深入挖掘创世文化的精神元素,目的在于涵养和提升现代人的精神境界与精神追求,给现代人的思想补钙。 

三是它既是地域的,又是民族的。盘古女娲历史文化遗存,带有明显的地域性特征,而且各地的历史文化遗存,都已融入了本地域的民风民俗和乡土色彩,其形式多样,风格各异,各有千秋。多姿多彩、绚丽夺目的文化遗存,才构成了中华民族创世文化的多样性、丰富性和延续性。这种多样性、丰富性与延续性,正说明了中华民族创世文化具有的永恒魅力和蓬蓬勃勃的生命力。创世文化只有具备了地域特征,才能成为一个民族的特征,只有具有了地域历史文化个性,才能成为一个民族的文化,地域之间的关系是互为补充、互为参照、互为渗透的关系,决不是相互排斥,相互拒绝,唯我独尊,自我封闭。 

四是它既是中国的,又是世界的。德国著名作家、诗人诺瓦利斯说:“我的写作就是怀着一种乡愁的冲动,到处去寻找我的家园。”面对世界多元文化的交流与碰撞,我们需要有一种更加开放的胸襟,更加包容的心态,更加宽广的视野,有一种胸怀历史与现实的大志向、大格局。培根说:“交流使人聪慧”。任何一个伟大的史学家、文化学者,都不可能把自己局限在固有的结论和自我的牢笼里,他们的伟大就在于,胸怀一个完整的外部世界,翻开历史被遮蔽、被扭曲,被错位、被断裂的一面,勇敢地向着历史的真实与人类的真理挺进。在他们心里没有功利,没有顾及,没有个人欲望,因而会在世俗的喧闹声中,在纷繁的大千世界里,能够看得更远,更开阔、更有可能被一个民族生命的诞生地和历史的无限风光所吸引,所向往,洞开历史深处的一缕阳光,照耀心灵,启迪智慧,深化认知,提升学术高度,让研究在理性中充实,让理性在现实中满足。中华民族创世神话的完整性,必然要经历一个“错位、归位、定位”的过程,我们的责任是要完成这个过程,是要实现这个定位,续写创世文化的新篇章。这不仅是对民族传统文化的贡献,而且也是对世界文化的贡献。 

英国作家、历史学家贝洛克在他的一篇《论神秘之国》文章的结尾处写道:在我们熟悉的哪些地方的下面就隐藏着神秘之国,它只是在我们大彻大悟的时候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。我想一个崭新的、完整的、令世人瞩目的盘古女娲创世说,必将如同“万古长空,一朝风月”那样,堂堂正正、风风光光的呈现在国人面前。